我的姐姐,比我大十岁。
她有多动症,坐不住,不会读书。
精神紧张的时候,还会抽搐。
爸爸说她:就是个废物!
后来,她被爸爸从家里打出去了。
爸妈开始把所有精力放在我身上,立誓要培养我成才。
但后来他们闹离婚,一言不合又对我大打出手。
我满头鲜血,嚎啕大哭。
这时,姐姐回来了!
她摸了摸我的头,跟我说:妹妹,我来接你回家。
1我从小就是爸妈的掌上明珠。
他们爱我特别深。
深到,他们几乎不愿意提起家里其实有两个女儿。
每次我想亲近姐姐,妈妈就会把我抱开。
爸爸更是感叹:要是你早十年出生就好了。
早十年?
我心想,那我不就变成和姐姐同年的了?
我觉得爸爸可能是有些糊涂了。
可楼下许阿姨听了听了我的抱怨,却神情紧张地叮嘱:你爸的话,千万别学给你姐听啊!
我第一次懵懂地感觉到,或许爸爸讲的话,是会让姐姐不高兴的。
但是为什么呢?
我想不明白。
许阿姨说:你爸妈就是钻牛角尖了。
孩子啊,健康安全就行了。
我抱着冰棍嗦得起劲。
妈妈也说过,只要我健康快乐就好。
可能天下的妈妈们,想法都类似吧!
许阿姨听了我的话,只是笑笑。
我最喜欢下午的时候去楼下玩。
这样,我就可以早点遇到放学回家的姐姐了。
她会牵着我,让我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跳。
我觉得这可比爸爸讲的计算题好玩多了。
有时候,姐姐的同学会逗我。
他们问:这么个小不点是谁呀?
原来是楠楠呀!
我抬高下巴:我才不是小不点呢。
他们笑:你还没我们腰高,就是小不点。
我急了,脸涨得通红:那是因为我生的晚。
我以后会长高的。
眼珠子转转,我拿爸爸的话来佐证:爸爸也说,要是我早十年出生就好了。
因为我就可以长更高!
他们突然齐齐收了笑容。
我不明所以,眼神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。
姐姐走过来摸摸我的头:那可不行!
你要是早十年出生,我就没这么可爱的妹妹了。
姐姐的话,像是在表扬我。
我是她最可爱的妹妹!
我一下子又骄傲了起来。
她同学也过来摸摸我的头,脸上是我看不懂的表情。
你妹妹,真单纯。
回家路上,我问:姐姐。
你同学不喜欢我吗?
姐姐说:哪有。
大家都喜欢楠楠。
我想问,那为什么他们每次看到我表情都有点奇怪呢?
可姐姐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棒棒糖,我就忘了这件事。
我们手拉手上楼,姐姐说,明年我们就要搬家了,新家有电梯。
她还说,如果不方便转学,她就读寄宿。
寄宿,那就是以后不能每天和姐姐见面吗?
还没来得及问出口,我就被姐姐一把推到了走廊边上。
一声巨响,细碎的玻璃片崩了我一脸。
爸爸站在打开的大门口怒吼:你还有脸回来?
2我低着头,不敢睁眼睛。
我觉得脸上身上似乎到处在疼,止不住就大哭了起来。
邻居们陆续走出来,也吃了一惊。
爸爸拎着凳子往姐姐身上砸:高二了,你就读出这个鬼样子?
所有人都拦着,劝着。
我被挤到角落里,直到有人抱住我。
那个晚上的记忆是混乱的。
我被许阿姨送到医院,所幸都是些细微的擦伤,没什么大碍。
医生把我涂了好多个红斑点,看上去像只小豹子。
处理完伤口,许阿姨带着我往家走。
她有些愁:不知道你姐怎么样了。
回到楼下时,一个身影正慢悠悠地往外走。
我有些不敢认:姐姐?
许阿姨“啊”了一声冲过去,抱着姐姐的脸看了又看,带着哭腔说:你爸是真能下狠手呀!
我迈着小短腿,跑到近点的地方才看清。
姐姐,已经不是姐姐的模样了。
她的鼻子肿得特别大,额头上有划破的伤口,嘴角渗着血。
我哭着问:姐姐,你怎么了?
姐姐扭开头,不肯看我。
我心里充斥着未知的恐惧,越哭越大声。
妈妈在楼上听见,一路喊着我的名字找过来?
她从姐姐身边路过,牵着我的手就要回家。
但我害怕极了了。
我怕姐姐会死掉。
于是我耍赖坐到地上,硬拖着不肯走,边哭边喊:姐姐,姐姐!
姐姐,你怎么了?
泪眼朦胧中,我看到姐姐猛然抽动了一下。
那是种奇怪的姿势,她的头迅速往右肩靠近又离开,并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线。
妈妈冷哼一声:抽!
抽!
怎么不抽死算了!
许阿姨尖起嗓子吵:这孩子你还要不要?
不要了我带回去养!
妈妈当然不会承认她不想要亲生女儿。
她恨死了许阿姨的指责:跟你有什么关系?
你是我们家谁?
许阿姨气得发抖,指着妈妈半天说不出话。
妈妈冷漠地留下一句“你问她自己愿意吗”,就强行抱着我回了家。
可那天晚上,闹的动静太大了。
我姐,伤得太明显了。
第二天,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就上了门。
我躲在卧室门后面偷听。
他们劝我爸:孩子都这么大了,还是个女孩,哪能这么打呢?
爸爸说:你养个这样的,你也打!
隔了一会儿,他们又说:就是考试成绩差点,孩子本身还是不错的。
爸爸说:不错?
要我说,她就是个废物。
妈妈补充:我要是知道她是这样的,生都不会生。
工作人员劝:现在这个社会需要各种类型的岗位,总归他也这么大了,没几年就能自己独立生活……爸爸冷嗤:别人是生活,她最多看能不能活着。
他一样样诉苦:你们是不知道,我们在她身上投了多少心思。
各种培训班实打实的花钱就算了,可她连坐半个小时不动,都办不到。
你说,生了有什么用?
妈妈说:要不是我生了老二,一辈子都要被她压得抬不起头来。
从一年级开始,成绩永远在倒数,连跳绳都及不了格。
他们越说越来劲。
姐姐在边上听了好一会,拉开门准备走。
门一开,许阿姨抹着眼泪闯进来:政府作证。
不是我抢别人家孩子,实在是这孩子在这家里没活路!
他们不要,我要。
以后我管!
他们以后再打孩子,我跟他们拼命!
3现在想来,那本应该是我姐姐改变人生的机会。
但社区的人很为难:她亲爸亲妈都在,这个……妈妈推着许阿姨往外走。
以前我同情你女儿生病没了,又看在大家是同事的份上,不怎么说你。
但我家的事,你以后少管。
你想要孩子,自己生去。
我家的再是个废物,也不送人。
在她的关门声中,我看到姐姐的头,一点点垂了下去。
居委会的人走了之后,爸爸妈妈商量。
把她送到乡下去吧。
高中了,学籍怎么转?
她那个学上不上都这样,还转什么?
不行……别人知道了,怎么说!
过了会,爸爸又建议:让她病休吧!
然后找个行为纠正学校送过去。
妈妈有点犹豫:病休,要确诊。
爸爸瞪她:本来她那脑子就不正常的,确不确诊又怎么了?
接着又下剂猛药:她在家呆着,自己没出息,还影响楠楠。
妈妈下了决心:行!
我那时候六岁。
不是很懂事,但也听得懂人话。
我知道爸爸妈妈是不喜欢姐姐的,他们甚至恨她。
他们不喜欢她总自言自语,不喜欢她跟人讲话总走神,不喜欢她坐不住……他们给姐姐请了假,但并没有带她去医院。
姐姐被他们关在家里。
妈妈说:脸上这个样子,走出去是想要别人指责我们吗?
爸爸把我拉开:楠楠,去做计算题。
我在书桌面前坐了很久,眼泪噗呲呲往下掉,擦也擦不尽。
下午,我悄悄溜进姐姐卧室。
她鼻子看上去比昨天更肿了,还透出些青紫色。
我靠在门后边:你是不是要走了?
姐姐牵强地扯出个笑容,冲我招招手。
看到她的笑,我突然生出万千种委屈来。
我冲到他怀里无声地掉着眼泪:姐姐,爸爸妈妈是不是要送走你?
你不走好不好?
我舍不得你。
姐姐轻轻拍着我的背。
好一会,她轻轻地问:楠楠,你能把压岁钱借给姐姐吗?
我睁着红肿的眼皮:你要去买药吗?
姐姐慢慢帮我擦着泪,点了点头。
我吸吸鼻子,更小声地说:我去拿过来。
我的压岁钱,就在床头的小猪肚子里。
姐姐把小猪肚子掏空了,她说:以后,我一定会还给你的。
我揺头:姐姐,你快些买药去擦脸。
我不要你还。
姐姐换了条牛仔裤,又收了些东西。
钱被她分成两份,分别塞在牛仔裤两边的前口袋里。
她跟我说:楠楠把爸爸妈妈叫到卧室去,姐姐去买药。
我有些不安:你什么时候回来?
姐姐认真地看着我:买完药就回。
4她是个骗子!